一位女瘸子性/別生成的需要
作者:李素真(燕)
我從六歲罹患小兒麻痺症後,就被旁人叫喚成“跛腳”(台語)、瘸子的女性。我到了46歲才能接受自己就真是一個“女瘸子”。因為,發現這個詞,的確能形容出我的身體功能的缺損,而不損及或概論了我其他的身心狀況。
描述清楚我的身體樣態後,我也才清楚看見自己的性/別生成過程是,先體認到瘸子的不便性,再演生成一位女瘸子的性/別痛苦…
因著肢體的不便,我得讓自己手臂強壯起來,以便完成撐起身體上下樓梯、蹲下站起上廁所等動作。這使得我的身軀長得不像柔弱女子般嬌媚,加上,曾有過一次恐怖經驗。當我上五專,參加課外活動時,認識兩位女性肢體障礙朋友,他們約我一起去逛現今更名為二二八公園裡的國立台灣博物館。
記得當時是夏天。因為緊接之後的遭遇,讓我一直沒法忘記那種從原本清涼感轉到讓我全身顫慄的寒冷感。我們一行三人,另外兩位朋友分別都是撐雙拐、穿雙支架,行動緩慢。常常得坐下來休息。但是一點也不會減少遊興,我們像好不容易出門遠足的小朋友,咭咭聒聒、邊走邊聊。突然,有個怪老頭出現,緊跟著我們。他利用我們坐下來休息時,靠近我們,並且開始用手亂摸。
我可以較方便的站起來且走開。但我的那兩位朋友,光站起來就要好久,何況,走開?
記憶裡,我拼命快走。但是,我的朋友根本就無法走快,那個怪老頭就像蒼蠅盯到腐肉般的興奮、環繞著,怎會輕易離開?我回頭望向那原本清涼、陰涼的博物館展覽廳,那幽暗空間裡,有兩個女人得因障礙行不得、行不快,以致得和恐懼並存。當時,無能為力的我,只好先逃跑出那個充滿陰冷的展覽廳。可是,我還記得自己是不斷回看又不斷往前。那一刻,我深刻體會到「障礙」帶給我的限制是甚麼、性/別帶給我的又是甚麼壓力!
後來,我進入伊甸工作時,從其他障礙者身上看到、聽到或經歷到存在他們自身的性/別經驗。我發現,性是一個人的動能。但我們障礙者卻常因為障礙的外表被迫忽略這動能的存在,我們被教育去忽略它的存在、讓自己成為中性人般遊走在充滿情慾流動的世界裡……
曾聽聞,以往的障礙機構裡,照顧者為方便照顧與管理,以致於讓被照顧者遭受著去性/別化的對待。例如,一律減短髮、一律無分性別的加以沖澡、旁若無人般的換穿衣褲、用打罵羞辱方式制止自慰行為、直接摘除子宮以便於安全與照顧……且障礙程度越重度者越容易被去性/別化對待。但人的慾望,豈能用忽略方式,就可以解決?
台灣的障礙者就處在這種檯面上都不說不碰不處理、暗地裡就各憑本事、各自發展,且將社會壓制的責任完全推給障礙者個人、造成問題個人化。所以,正值青春期的視障者沒有足夠的運動項目讓他們發洩體力、男性智障者就只被教導不要公然自慰、女性也只被教導遠離可疑男子、肢障者更因不能動而被歸類為無性慾求。至於,聽語障者能看能動能跑能跳,就完全忽略他們與異性溝通的障礙問題…這些問題,都要障礙者自己想方法解決。
可是,當我們知道所有人民需要,都可透過合理合法合情的政策給予協助時,即,每個公民的需要就是整體社會的責任時,我們就能知道,身心障礙族群現今所處的社會環境、體制,是如何忽視我們的性/別需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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編按:《一位女瘸子性/別生成的需要》引文自身心障礙者服務資訊網